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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伎第105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我的琵琶呢?”还是红妃的问话打破了突然而来的静默。

  樊素贞立刻笑了:“琵琶,对了,你的琵琶在这儿呢!不是我说,我是擅于弹奏琵琶的,琵琶再了解也没有了,你这琵琶算怎么回事儿?既然要做,为什么不做个好一点儿的,要做个样子货?”

  她从旁边娘姨那里接过一把琵琶,这个琵琶乍一看像那么回事儿,但只要稍微细看,就知道这不是正经琵琶...这个琵琶非常华丽,木头上有红红绿绿的漆色,又有螺钿之类的点缀,大有唐琵琶的风格。

  然而就是这样漂亮的一把琵琶,花了大价钱打造,却是不能弹的。

  木头选择了最轻的,而不是最适合造琵琶的,甚至琵琶的大小也缩了快三分之一。很多本来应该是实心的部分,也改成了空心——之所以这样做,都是为了减重!

  “本来就不打算弹的,这就是一舞具,与跳《春花》时举着的那束花没什么不同...姐姐们是见过那些壁画的,反弹琵琶的姿态,若是真琵琶,哪怕是不用弹奏,也难以为继!只能如此了。”

  说到壁画里的伎乐天女,最有记忆点的就是‘反弹琵琶’这一经典舞姿了。红妃上辈子学敦煌舞,用到的道具琵琶都是尽量减重了的。没有人复刻出一边跳舞、一边反弹琵琶的场面,所以这只能是画家们想象中的、属于天女的舞姿了。

  很美,极富想象力...大家拿道具跳跳还可以,完全复刻就力有未逮了。

  红妃这边做着最后的准备,拿着琵琶适应。其他和她一起排练过这支舞的艺人也陆陆续续换衣化妆,做最后的调试——等到万事俱备时,表演已经进行到第十二个了,紧接着上去的是第十三个娘子。

  红妃呆在候场的院子里,也不好去前面看表演,只能听撷芳园的人来去在前台与后台之间,描述之前的表演。

  说起来表演还挺丰富的,除了最常见的跳舞、唱歌、演奏乐器,还有人表演别的。毕竟,除了女乐从小学艺,有过硬的才艺,外头的雅妓还真不一定能有顶好才艺——若才艺不出众,这种场合是没有必要现出来的!这种场合,大家都在做比较,一旦表现的才艺不如人,那就是拿自己的短处比别人的长处了!

  很多东西,不放在一起对比,还含糊的过去,一旦真分出高下了,是会影响到业内地位的。

  像第九位表演的娘子,她表演的就是‘小说’,说了一回《四美图》,极为精彩。就红妃所知,她母亲原来是市井说话艺人,她从小耳濡目染,这方面极为出色。后来出道,也是以说话为本功的。

  第十三位娘子表演完毕,轮到的就是张采萍了。红妃注意到,张采萍出场的时候,姐姐师小怜格外不快,听回来报信的人说她的表演如何如何成功,且不高兴呢!

  张采萍表演的也不是唱歌跳舞演奏,而是‘合生’。合生是说话四家中的一家,所谓‘说话’,在此时是表演的一个大类,其下可以细分许多领域,只不过其中主流只有四家,分别是小说、说经、讲史、合生。

  小说就是后世狭义上的说书了,底本是各种小说话本故事。说经和讲史和小说的表演技巧差别说起来不大,真正的差别在于说的内容。讲史不用说,那就是各种历史上王侯将相的故事,不见得是真的,但终究有个正史野史的底子在那里,像《三国演义》,就是讲史的好底稿。

  说经,说的不是经书,经书那么深奥,连和尚吸纳信徒的时候说的也不是佶屈聱牙的经文,而是一个个的故事呢!所以说经,说的就是佛家故事,像《目连救母》就是其中典型了。

  相比之下,‘合生’真是说话四家里的异类,其表演关键完全不同...‘合生’考验的艺人的文采、反应力,大概是观众指物出题,艺人能够立刻以此为依据作诗。对于已经熟悉这一套的艺人来说,对反应和急智的要求可能更高一些,毕竟打油诗也是诗,真的是那种口水作品,熟悉之后就和rapper现场掰头一样,总是能做到的。

  不过,文采可以决定这一项伎艺的上限。

  做的都是打油诗的话,也就是一个街头艺人罢了。可要是能作出出类拔萃、具有文采的作品,那就是风雅了!立刻身价百倍。

  很明显,张采萍属于后者,她的‘合生’表演中,每次临场所作诗词,都有可观之处。

  对此,师小怜难得刻薄一回:“这就是好了?说不得那些令她指物作诗的,是先安排好了的。至于那些诗词,也是提前写过的。”

  “便是有提前安排,也不能人人都安排到,真要是那样,她还与我们比什么比?不比都知道她是第一了。”红妃看的分明,倒是能客观看待,笑了笑:“罢了,快去前头等着罢,都来人催了。”

  这是实在话,张采萍要是场上什么都能安排到位,那就说明那些看客们不说百分百,也就百分之七八十愿意配合她了。她要是说话算话到那地步,也确实不用比了,这次揭花榜直接算她‘花状元’就好了。

  不过,她的表演里有一些猫腻也确实相对容易。她只要准备好一些自己比较满意的佳作,通过间接的方式,让一些看似与她无关的人出相应的题目,然后发表那些佳作,如此就可以收获一波崇拜了。

  这些佳作,再配上那些也不算差的临场作品,一次‘合生’下来,就算是表演成功了!

  红妃这边的乐工已经在准备位上站着了,要上去铺排、做舞美的人也随时待命。红妃则是和几个同场艺人稍后站着,这个时候还能赶上一点儿张采萍演出的尾巴。

  看起来她的表演真的很成功,这一点从场下的反馈就能看出了。

  事实也是如此,当张采萍下场,帷幕拉上,舞美上去加紧做准备,前台有两个说话艺人做着主持人的活儿,为红妃这出节目拖一点儿准备时间时。台下有不少人在议论着张采萍,对她刚刚临场作的作品品咂再三。

  “了不得,张娘子的才学没得说的!与她论及诗词,平时我是不敢的。”

  “是啊是啊,若是一个不小心,说不得我等士大夫就要被她压倒了,岂不羞惭!”

  “如张娘子这般的,已经不可与寻常庸碌娘子相比较了...歌舞娱人,但也不过是小道而已。张娘子到底是昔年相公府上的千金,学的是四书五经,诗词书画于她都算是自得其乐的消遣了。”

  世人对妓.女的看法也大抵如此,他们并不觉得歌舞是很难的伎艺,又或者说,就算很难,对他们也没有意义。就像是街头表演者的杂技戏法,那也是很难很危险的,但他们并不因为这个就高看那些表演者。

  他们看得上的是自己喜欢、自己擅长的那些东西。

  所以,即使女乐是以歌舞等才艺为本功的,也十分看重琴棋书画那些东西。简单来说,歌舞决定她们的下限,而那些和本功无关的文人功课,决定了他们的上限。每个成为花魁的女乐和雅妓,在这个时代都算是才女了。

  这一点红妃也不例外,她若是没有学识支撑着,只靠歌舞,别人也不会这样看重她。

  不过,张采萍格外主打自己的‘才女’身份,搞得人家都说她是才女,仿佛别人凭空矮了她一头一样,确实让人火大。红妃旁边的一个同馆的姐姐听着前头的动静,就忍不住道:“就她张采萍才学出众,是个才女?说的好像谁不会作诗写文,谁不能画画下棋一样。”

  “就比如红妃你吧,你的画不是王驸马赞了又赞的?还有你的书法,如今也有襄平公指教,有一两件作品落在外头,懂行的谁不说好...至于写诗作词么,外头没传你的名,可宴会上的应对,你什么时候不足过?”

  “倒是让她一个人得意了。”

  “罢了,她本就有本事,再者出身不同,人自然高看。”红妃是以纯然客观的视角来说这个的。首先,张采萍确实有才能,不然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。再者,她的出身也确实给她加分不少,对于那些男人来说,这位昔日相府千金,确实值得另眼相待。

  这些就和一个人长得漂亮,又或者天生歌喉好、舞蹈天赋强一样,只能说是天赋的一种,没什么好说的。

  至于张采萍有些地方讨巧了...到了这地步的贱籍女子,谁没有一点儿讨巧,一点儿运气成分?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。

  外头的议论还在继续,几个张采萍的支持者,是安排在一处的,此时便有人道:“接着便是撷芳园师红妃了罢?”

  “正是她...张娘子托我等压一压这小娘子,说起来此事倒是不厚道,大男人欺负一小娘子算怎么回事儿呢?”

  “也不能这样说。”说话的是张采萍的热客,眼下正是极痴迷张采萍时:“那小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,人好手段,才十几岁,连着做女弟子的时光,出来也才两年。可就是这样,身边就拴住了多少人?风头一时无两呢!”

  “如今郑王也偏爱她,明着还是捧张娘子的,可私底下玩花样。却更捧那个师红妃!如今张娘子也是没得法子了,心里痛恨那师红妃,非要用这个法子出气——也不只是出气,还是让外人晓得她不是人人可欺的。”

  “如今郑王更偏师红妃的事也不是秘密了,张娘子的体面怎么办?张娘子也是被逼的,不然这样坏规矩,事后要遭清算的事,她怎么会做!”

  “确实如此啊...”就是有些犹豫的人也被说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