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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(1 / 2)





  许稷已经被风雪冻得僵了。吃了吗?她甚至不清楚有没有吃过了。

  她终于将双手握紧收在腹前,肩头微缩,混在冰雪清冽味道中的衣香隐隐传来,很熟悉,像寒冷洞穴里跳出来的一星火苗,带来一丝微弱暖意。王夫南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,干燥的手掌移至她脸侧,想要捂热她,许稷终于抬头,眸光闪烁了一下。

  “是你。”

  她认出他来,但双手仍收在身前,脚也未更往前一步。疾风骤雪将她的嗓子都冻住了,想说更多的话却是不能,只能静静感受对面那双手将她双颊一点点捂热。

  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王夫南察觉出她的不寻常来。

  说话间一团白雾在夜幕里迅速消散,像梦境。

  许稷说:“没什么事。”石子投入水中,却并没有激起波澜。她像只巨大的怪兽,默不作声吞掉了一切,却未设出口倾倒。

  就 在她恢复神智要转身回屋时,王夫南却俯身用力抱住了她。许稷胸口一滞,局促交握在身前的手也紧紧抵在他二人之间,想动也动不了。隔着大氅传来的压力和不可 忽视的暖意让她有一瞬失措,王夫南将头搁在她肩头,闭了闭眼道:“我原本预备了许多话要同你说,不过现在只想陪你吃顿饭。”

  她怎么冷成这样?他隔了厚厚的大氅棉袍抱着她,都能察觉到她在发抖。

  不用问了,她一定没有吃饭;垂眸看看,白头发也更多了;再瞧瞧四周,这宅子堪称简陋;身为服绯高官,她甚至算得上贫穷。

  没有千缨的日子就过得这样潦倒吗?王夫南小心眼地表露出不高兴来。

  风雪涌进廊内,许稷却将脸埋在他肩窝里不吭声。

  恰这时,门梆梆梆被敲响。

  “十七叔!我进来了啊!”李茂茂言罢霍地推门而入,隔着漫天飞雪抬头一看,竟是愣住:“啊!十七叔许侍郎!”他霍地放下手中食盒,转身捂住脸:“我不看我不看,你们继续……”

  许稷陡惊,然王夫南却是不慌不忙松开双臂,放开她径直走到门口,将钱往李茂茂手中一塞:“好了,你走吧,夜路当心点。”

  李茂茂低头数数,确认王夫南多给了跑路钱之后,点点头小声地说:“还是十七叔会办事,许侍郎从来不给我跑路钱,我给他送信他都很冷淡呢!”

  他家在给小孩子零用一事上素来抠门,李茂茂在一群一掷千金的纨绔中生存至今很不容易哪!

  李茂茂收好钱:“食盒我明天来拿,放在门口就行了,反正许侍郎也没有经常锁门的习惯。”他压低声音故意说:“他好穷,贼都不高兴偷他。”

  “小孩子话这么多做甚么?”

  “奇怪十七叔为甚么和他好啊!”李茂茂一张白皙青春的脸冻得通红,搓了搓手道:“放心吧,我不会说出去的!我家一个叔叔曾经为此吃过苦头,我不会那么坏的!”他深吸一口气,捡起伞,大义凌然地出了门。

  王夫南将门关上,拎了食盒回到屋内,赶紧关好门,将风雪都挡在了外面。

  许稷挂好大氅生了暖炉,迅速收拾了窗边的小案,王夫南便很是自然地摆好饭菜碗筷。热汤热饭,在这寒冷雪夜里显得格外珍贵。

  许稷什么话都没有说,对窗坐下来,埋头吃饭。

  她近乎一天没有进食,空荡荡的胃腹得到慰藉,似乎能恢复一些精气神。她将满满一碗汤喝完,头也不抬,问旁边同样对窗坐着的王夫南:“为何支使李茂茂去买饭?”

  “他自称缺钱,非要代跑一趟。”

  “你与他很熟吗?”

  “世家之间的往来,算熟悉。”王夫南说着停下筷子,“他是你表侄。”

  许稷捧着仍有余温的碗,看着窗户道:“我知道。”起初一直想不起来何时听过这个名字,见了李国老之后才豁然想起她与李茂茂的这一层血亲关系。

  说起来,她母亲那边的家族仍然昌盛,其实她还有一群亲戚,但和没有也没多大区别。

  她收起这些和自己过不去的想法,招呼也不打,搬过王夫南面前还未喝的汤,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。

  王夫南安安静静看她,随手递了帕子过去。

  “今日刚回京吗?”、“是。”、“回过家了吗?”、“回了家再来的。”、“家里人都还好吗?”、“很好。”、“你呢?”、“如你所见。”

  王夫南顿了顿,又问她:“之前的信收到了吗?”

  “收到了。”

  就这样吗?好平淡的反应也……他可是说不想做秋晨之露了,不能给点更热烈的反应吗?

  他还沉浸其中,没料许稷却已经转移了话题:“河南盐铁使孙波被抄的家财收在哪了?”

  王夫南陡回神:“在叶子祯手里,近日会想办法运回京。”

  “你让他回京不是为难他吗?”

  王夫南言简意赅:“没有其他人可信任。”

  许稷微蹙了蹙眉。长安对叶子祯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地方,她本心里是不大希望他回来的。

  “你下一步计划是盐铁司吗?”

  许稷将手中的碗转了半圈:“没错,盐铁司如今是一群窝囊废,只会干等着被人抢掠。我不抢,会有阉党去抢。这样一块肉我不可能让给阉党。”

  直白、野心勃勃,是她一贯的集权作风。

  放到地方做了这么多年事,最容易惯出来的毛病就是集权。地方远离朝廷核心,只要不出格不谋逆,想怎么改怎么做都可以,但一旦回到中央,就面临处处受制的局面,要突破这局面,温和派是毫无作为的,必须强硬、铁腕,不惧流血。

  仕途本身就是血淋淋的,没有干净的路可以走。

  想通这一点,她确实没什么好怕。

  许稷上身前倾推开一点窗,只一丝缝隙,风雪就拼命往房内涌。天气愈发恶劣了,也不知这雪何时会停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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