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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节(2 / 2)


  正在笑着的男人们一块愣住,那周老师可不是好得罪的。都是男人,管他低贱如泥,还是高贵权势,天性里面都带有独占因子,当然能感受到那股警告和震慑。

  连宝在张小花家门前甩掉了周棠雨的手,那么多人,也不知道胡校长和两个老师看见了没有。胡红军是没看见,他担心张小花的情况。刘老师看见了,觉得理所当然,连宝住学校那晚,周棠雨就到处倒腾,又是找干净的床单被罩,又是弄驱蚊草的。只有林小楠,像吃了一口最苦最苦的药,她不敢对周棠雨有什么非分之想,但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下意识地第一个想起他,哪怕找到连宝那儿。苦涩过后,林小楠却又笑了,他们多般配啊,她这辈子没希望了,下辈子希望投个好胎吧。

  来之前,连宝对张小花家的贫穷已经有所想象,但当她跨进那所谓的“茅草堆”围墙,走进连张桌子都没有的土房里,看见张小花和她妈妈还有弟弟挤在同一张千疮百孔的烂床上时,底线再一次被刷新了。

  男人们在院子里说着话,张小花爸爸激动起来就说出一堆连宝听不懂的话,连宝不知道他说的什么,但从表情和肢体动作能看出来他很不情愿。

  连宝注意到卧室里唯一的老式木箱上放着一面镜子,镜子和木箱都擦得很干净。她心中一动,问那个胆怯地搂着两个孩子的女人:“你想不想离开这里?”

  女人无动于衷,连宝不知道她是不是听不懂她的话,还是被打傻了。但她被打的很惨,两只眼都是肿的,连宝甚至担心如果她不治疗的话,眼睛会瞎掉。

  “小花,你把老师的话告诉妈妈好不好?”连宝只好求助孩子。

  张小花看看连宝,又回头看看女人,只是她还没开口,女人就剧烈地摇起手。

  原来她不是听不懂,她是不敢。

  “小花,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?想不想爸爸再也打不着妈妈?”连宝并没有放弃,而是先做孩子们的思想工作,因为她看得出来,这两个孩子都受到了惊吓,而且他们紧紧偎依着母亲,明显对母亲的感情多过父亲。

  两个孩子果真点了点头,而且连宝还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对父亲的憎恶。

  女人情急之下说了一串话出来。

  张小花主动帮女人翻译:“我妈说她走不了,走了就没人管我们了。”

  连宝心中一酸,这世上只有母亲舍不得孩子。

  “你告诉妈妈,宝城老师有车子,能带妈妈去爸爸找不到的地方,不是只带妈妈一个人,是你们……”

  “连宝!”

  连宝还没说完,周棠雨忽然进来把她拉了出去。

  “你干什么?你们谈完了?”

  连宝要干的事不需要通知周棠雨,所以她没打算告诉周棠雨。

  “我要再晚一点进来,你是不是准备叫阿布带走他们三个了?你胆子真大!”周棠雨戴着口罩,连宝看不全他的表情,从眼里看明显很不高兴。

  “什么我叫阿布带走他们三个?阿布一个人能带三个人吗?”连宝下意识地否认,因为她直觉周棠雨不会同意。

  “我跟你说啊,你要带走他们肯定是能带走,这地方还没那么闭塞,他们不会一个村围攻你,围攻你你也不怕,你有保镖嘛。不过你想想别的孩子以后怎么上学?胡红军的学校还办不办了?你捐助了十年的瑶乡小学就会成为历史。”

  “所以这就是明明知道却撒手不管的原因,因为你不痛不痒啊!你周棠雨在这里寻找心灵的宁静,而你心灵的宁静就是来自于这些贫穷的孩子对你的仰望,你他妈是什么东西!”

  连宝手捶中周棠雨心口,周棠雨胸口起伏不定。

  “你就这么看我?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?”

  不管他做出多少努力,做出多少改变,他都是个垃圾!是不是?

  这话还用问?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不很清楚吗?明知道把张小花留下就有可能被她爹再卖一次,无动于衷。牺牲一个人成全一百个人,那一个人就不是命吗?

  周棠雨竟然一句话不说走了,连宝只能理解成他理亏词穷,不管怎样,她不能坐视不管。

  “连总,你可能误会周总了。”郝建国突然走了过来。

  张小花家虽破,却不好找说话的地方,就这边有几棵竹子挡着点视线,连宝猜郝建国听见她和周棠雨的对话了。

  郝建国见连宝挑眉并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,有些话周棠雨不方便说,他能说,再则周棠雨对他有知遇之恩。

  “周总没有不管张小花一家,张小花出事前,茶场正准备和张留柱签合同,他本来不符合要求,赌博打老婆卖孩子更不合要求,不过周总刚和张留柱谈好了,连他老婆一起签,让他们都住到茶场,他们不在村里事情就好办了。”

  人类是群居动物,很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,张家村打老婆成风,张留柱自然也要打打老婆耍威风,张留柱好赌,把他留在茶场接触不到赌博的人就减少了机会,他卖孩子还是想弄钱,不赌博手上就能攒到钱。另外有些话郝建国不方便直说,张留柱目前想上山是不可能的,他得先蹲几个月,然后这种二流子到山上后,郝建国有的是办法收拾他。留他一天命养活老婆孩子比连宝直接带走母子三人好得多。

  然后郝建国最想告诉连宝的是周棠雨不止做了这一件事。五年前,玉名山还没有茶场,只有零零星星几棵老茶树,是周棠雨把茶场建起来。从建茶场第一天,周棠雨就告诉郝建国要用周边的村民,不但要教他们怎么采茶,还要教他们种茶树、管理茶树、炒茶,如果有村民的茶卖不出去,茶场就收购回来。茶场前几年就没盈利,一直到去年才稍稍持平,但周围已经流行起了种茶树,受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,至少茶场工人的孩子,郝建国见都是送去上学了。这几年郝建国看明白了,周棠雨走的是和胡红军一样的路子,胡红军把希望放在孩子身上,周棠雨却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孩子们的父辈,孰高孰低,胡红军不敢定论,然而胡红军做的别人都能看见,周棠雨做的却无人知晓。

  郝建国说完就走了,留连宝一个人在原地思考。然而连宝想到的不止是今天,还有周棠雨冲进火海里救她那次,在高速上不要命地撞停陈强,也许她真的误解他了。

  连宝在竹荫里站了一会儿,院子里的吵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,连宝过去才发现大家都挤在一张桌子旁边,张留柱弓着腰,大拇指上沾了鲜红的印泥,正在往合同上按手印。而周棠雨坐在他对面的长木凳上,那么讲究的一个人,周围挤满了泥巴味的汉子也毫不介意,大马金刀的姿态仿佛他是他们的头儿。

  周棠雨看见连宝了,却很快移开视线。张留柱签好了合同,递给周棠雨,周棠雨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。

  走的时候,张小花果然被林小楠顺利地带出来,她以后就住在学校,和林小楠住在一起。这样,张小花的拐卖危机就在双方共同努力下解除了。比连宝强行带走母子三人,再想办法安排她们的工作和生活确实好很多。

  胡红军对周棠雨的感激显而易见,到了学校门口极力邀请他们在学校吃完饭再走,但胡红军也刚忙完,头上还有伤,周棠雨只说回茶场用不了多长时间,让胡红军好好养伤,别留什么后遗症,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联系他。

  连宝见张小花一直瞟她,走过去问她什么事,张小花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塞到她手里:“老师,妈妈让我谢谢你。”

  其实都是周棠雨做的,但连宝收获了一颗真诚的心。

  “老师也谢谢你。”

  “连总,您和周总什么时候再来学校?”林小楠问。

  “我为什么和周总一起来啊?”连宝一直奇怪林小楠这种想法哪来的。

  周棠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:“她很忙,应该不会再来了。”

  从张小花家走回学校至少走了半个小时,路上周棠雨一句话不和她说,现在又这么“了解”她?连宝立即会意他说的是她和周年订过婚了,那离结婚也不远了,等到结婚那可能真没什么时间来这里。

  “哦,对的。”林小楠却以为周棠雨说的是,他们在一起了,以后没时间过来。早知道会这样,为什么还要问?

  连宝刚想解释,林小楠已经说完了,再解释仿佛多余的,气得连宝径直上了车。

  回去路上也很不舒服,周棠雨不让在学校吃饭,其实都一点多了,路上颠得厉害,主要阿布体型庞大,张宁块头也不小,连宝跟挤在罐头里似的。有时候连宝盯着前面的后视镜,希望周棠雨良心发现,给她拿瓶水,或者给她换个位置,但周棠雨一次眼皮子也没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