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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节(2 / 2)


  偏李散觉得生命有了保障,开始抖了起来,先吹自己的画技,得天子之赞赏;再将自己阴司太行令的名头坐实,说得人间帝皇的首肯。天天在外招摇撞骗,敛了钱财去花楼斜狭一掷千金。

  姬景元这就不高兴了,都放姓李的一马了,还要兴风作浪?于是,他老人家就派身边的太监去喝问李散:你这个阴司太行令,怎得天天在人间,一点活也不干的?惰职?岂不连累姬家皇朝子民的声誉。

  李散逍遥没几天,被这一喝问,心里头瓦瓦凉,皇帝一日间操劳国事的,怎还有闲心管自己?愁苦间恶向胆边生,既君皇发了话,不死怎么去当太行令?

  自此,李家动不动就办丧事,唢呐锣鼓喧天,纸马纸轿铺陈,水陆道场排场,雇来的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哭声震天。

  亲眷邻舍友人看这架式,拿不准李散到底死了没,冲这场面,也得上门送点丧仪。

  李散的两个仆童一个端着个盘子,一个擎着小秤。接一份丧仪唱一次名,怎么唱呢?这般唱:杨天府杨三郎杨遇清送友极乐天,随礼一钱六分。

  好友西去,送葬随礼随个一钱六分,丢人丢到西天去了,还有颜面在市井行走?

  杨姓友人以袖遮脸,都没有脸坐下来吃宴席。

  随后的亲朋邻舍一看这架式,暗道:不好,他李散死了,不要面皮,我等还在人间,丢不起这人。那些个原本只打算搁几个铜板蹭一顿酒席的,不得不割肉放血,多出点银钱。

  金银俗物,来亦来,去亦去,千金散尽还复来,最可恨的还是李散这厮,只因没三日,李散又还阳了,光明正大坐在饼铺里吃着饼就着酸汤。

  上去斥问,李散一拂衣袖,他在阴间办完公事,阎王准他回家,早起吃块饼,吃碗酸汤不是情理之中的事?

  狐朋狗友几欲吐血,怒道:“事不过三,你再诈死,我拿斧头劈你棺材。”

  李散浑不带怕的,一指皇城:“我乃奉皇命赴阴司当值,你是要拦呢,还是不应许呢?”

  友人气得面皮都青了,嘴上却是半个字都不敢再秃噜,等得李散选定黄道吉日又死了,不甘不愿地还要奉上丧仪。

  姬景元恼怒非常,姓李的真没半点风骨,爱讹人钱贱只当他为人怪诞,可遇强即缩头,强去又伸脖的嘴脸就有些难看了。

  文武百官一面唾弃李散,一面又苦口婆心劝诫君皇。堂堂九五之尊,跟这等疥癞似得人物计较,太跌份太跌份。

  李散很识时务,今上对自己不大中意啊,手里剑摇摇欲坠,哪日落下,自己就要人头离家去了,得找条大腿抱抱。他思来想去好几宿,有了。仗着画技借了公主的门路跑姜皇后那献媚了。得了懿旨后,费尽全身心血给姜皇后画了一幅画。

  姜皇后人到中年,风韵犹存,在李散的画中,更是有如西天神女,见之忘俗。端庄又妩媚,雍容又娇憨,七分容貌在李散笔下翻了好几番,更妙在画中人物并未轻浮得将人画年轻。

  姜皇后得了画之后,大喜,厚赏了李散。

  姬景元差点没把鼻子气歪,这厮居然跑去讨好他老婆,唉,为了这等小人跟自己老婆吵架不大划得来,算了算了。

  李散偷乐半天,盼他进监狱的亲朋四邻气得暗骂半天街。

  好在,李散得了姜皇后的一大笔的赏银,丧葬办得没有这么勤,亲朋们真是长舒一口气,感念姜皇后仁慈。

  到如今,皇帝换了姬央做,李散还在那办丧葬收银子呢。

  .

  也不知这等人物是不是都与草菇类仿,都是扎了堆一道,如李散这种,在俞子离的结交人之中,症候还是最轻的。

  李散的狐朋狗友有位姓杨,名略,就是那小气鬼杨遇清的本家,杨遇清不过小气,好歹赴友的丧葬还会掏个一钱六分出来,且还知羞知耻,被人扯笑还知道要拿袖子遮脸。

  杨略可不知羞,杨略小气得理直气壮,他非但一毛不拔,白吃不说,还要顺走一些。若你与他理论:大家朋友,今日我请客,明日他做东,几时轮到你?杨略不慌不忙,摘下比脸还干净的荷囊,翻个底朝天,笑呵呵道:“明日、明日、明日置席柳头东。”

  要是再问明日是几时,杨略就要耍赖了,明日复明日,明日何其多,待得明日至,方知明日是几时。

  只进不出的杨郎君写得一手好字,他不似李散这种只会诈死的无业游民,人可是入过中枢干过书令史的,只是这等只进不出的脾性,众人都嫌他,大伙一道吃个饭,这厮连一个铜子都没掏过。

  未见如此小气之人。

  杨略也委屈,还是同僚呢,连一个铜子都要跟他计较,未见如此计较前辈。

  这乍一听,似乎还挺有理的。

  杨略这个书令史没干多久,就因犯错被削成了白板。没事干的杨略一时没个着落,天天闻鼓而起,四处蹭吃蹭喝,此君生得还不错,又写得一手好字,除却小气,实打实一个才子,在友人家蹭着蹭着,就把人家的美妾给蹭走了。

  友人不防当了乌油油发绿的忘八,牙一咬,算了,不如成全一桩风雅事,将美妾送与了杨略。美人慕杨略才貌,欢天喜地地收拾了包袱,跟杨略家去了。

  杨妻被唬一跳,看看美妾,肤白赛雪,发堆如云,眼横秋波,唇红若珠,实打实的一个大美人啊,惜乎人美眼瞎,竟看中杨略这种属貔貅的。

  美人不但眼瞎,还心盲,将自己的金钗银镯典了金银,将各种佳肴珍馐养着杨略。

  这……这到哪说理去?哪家不是家郎拿金银养着美人,杨家倒好,美人养着家郎。

  杨略半点都没觉得不对,心安理得吃用自家美妾的,还是杨妻过意不去,臊得面皮红紫,托了娘家,将杨略塞国子监去了。

  一脚将夫君踢出家门后,杨妻语重心长对美妾道:男儿郎多薄幸,金银虽是俗物,还是多留一些傍身为好。

  美妾闻言,羞答答地取出一沓杨略练字的废稿,娇滴滴与杨妻道:“娘子,婢妾听闻郎君的字一字千金呢。”

  杨妻:“……”半晌,“夫君金银舍不得,笔墨上也是小气的。”

  姜妾未语先羞:“娘子,夫君在国子监里,宿半月方能归家。”、杨妻一听,有理。妻妾二人将杨略的废稿换了金银,在家裁新衣打首饰吃美酒听丝竹……杨略……杨略还在国子监那蹭吃蹭用呢。

  半月后杨略休沐归家,妻妾去了新衣换上旧裳,双双携手出来迎接,妻贤妾美,杨略享尽齐人之福,酒足饭饱后,红袖添香写写字,啧啧,美。

  杨略的字委实是好,先前众人求一字而不得,现在杨妻与杨妾私下卖出了,众人都帮着遮掩,这一遮掩,足足过了半年,东窗事发。

  杨略哭得跟死了十八代祖宗似得,在自家门口枣树下,铺张破席,着一身白衣,披头散发,日夜嚎哭。

  杨妻杨妾赔了半天的小心,一妻一妾低声下气又是哄又是劝,杨略还是跟摘了心肝似得。

  “郎君待如何?”杨妻嘴巴都快说干了,见杨略还是要死要活的,脾气也跟着上来。

  杨略哀哀道:“娘子与阿柳将我的字要回来。”

  杨妻与杨妾面面相觑,要个屁的回来,全换了银子买作衣食了,食都进了五脏庙,衣都旧得褪了色。

  “物去不得回,阿郎莫说痴话。” 杨妻板着脸,漠然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