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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伎第67节(2 / 2)


  “师娘子瞧,这是打马匣。”商人打开了毛毡子包裹的货物,表面上看是颇大两个匣子。一个是螺钿的,一个是五明金漆的,放在桌上后,匣子也被启开了,露出里面各种精致玩意儿。

  这东西红妃在师小怜这里见过很多次了,也经常上手玩儿。

  此时流行的博戏多种多样,而在官伎馆中有两种最为流行,一种是纸牌版麻将的叶子戏,另一种就是打马了。具体说打马这游戏,其实很像军棋与飞行棋的结合——游戏本身如何其实不重要,只是身为常摆桌打马的女乐,总需要一副用来打马的赌具的。

  打马匣就是一整套用来打马的。

  不过说是一套,其实打马匣里的东西摆两局打马游戏都绰绰有余了!比如说棋盘这一项,红妃就看到螺钿匣子里有一副金漆的,一副黄绢软背的,大概一副可以在家玩儿,一副则是出门时便于携带的。

  棋盘如此,其他诸如象牙牌、象牙骰子、药玉棋子之类的东西就更超出一套的规模了,比如棋子总共四百个。要知道打马游戏里,一方棋子只有二十个,四百个都足够二十人用了!而一局打马游戏的参与者是二到五人,最好二人。

  打马也是此时很寻常的游戏了,寻常人玩这个游戏自然不会都要求这样精美华丽的器具。但对于玩这个的人来说,这样好的东西也是很难拒绝的。

  第87章 双丝网(3)

  红妃买下了螺钿的那只打马匣,毕竟这些赌具对于女乐来说本就是必备的,女乐的一大收入来源还是博戏抽头呢!而且不只是打马匣,还有叶子牌等等,红妃都得准备起来!

  而为了女乐的格调,她还非得买那些精品——客人来寻女乐,付出大量的金钱,一方面是女乐的‘品牌’树立起来了,另一方面也是指望从女乐这里得到与别处不同的服务的。至于所见所用都是精品,不求最好、只求最贵,这也算是基本的。

  王牛儿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张大郎,但这只是个开始。事实上从张大郎开始,之后不断有各路商贩、掮客来拜访红妃...刚刚成为正式女乐的红妃,她需要采购的东西实在太多了,而这对于商人来说就是一座金矿,可不是是个人都想来淘一淘么!

  所以红妃也不是什么人都见的,一来有师小怜在,红妃可以从她那里取经,直接得到比较靠谱的‘供应商’。再来,就算有些东西需要红妃重新选择‘供应商’,身为撷芳园女乐,她也可以依靠撷芳园做过滤。

  撷芳园自己也有合作的比较好的商户,之所以合作比较好,固然有可能是因为人家走了后门,但红妃也是从小在撷芳园长大的,撷芳园合作的那些商户,哪些是走后门,哪些是有实力,多少也能分辨。

  再加上做女弟子期间,红妃还接触了一些专做女乐生意的商人、掮客,眼下却是足够了。

  一张张订货单签下去,一份份挂账的花押画下去,红妃在月圆会之后两天,花钱可以说是流水一样了。而这个时候,师小怜隔壁、就是原来花小小住的院子,改造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——花小小今年年初搬出撷芳园后,这座院子就经过了一番整饬,重新粉白了墙、补了瓦,又做了些修修补补的工作。

  毕竟这个院子在撷芳园也算是一等的好院子,可以想见,新的女弟子成为女乐后必然不会让这里空置下来,所以提前做这些修补翻新工作也是应有之义。

  而如今红妃选定了这里,则可以再做一些个性化的改造...其实这座院子红妃挺满意的,这里仿照的是此时杭州园墅的风格,假山、青苔、石板小路、莲花大缸、青砖、竹子等元素安排的恰到好处,风格清新脱俗,本来就是红妃所喜的。

  连带着此时不太讨大家喜欢的小楼,在红妃眼里都是亮点——当初大概是为了仿照杭州风格到底,正屋其实是一座两层的小楼,就像是西湖边上妓家样式,依山傍水、清雅、不落俗套。

  这样的南边风格,在经济重心南移完成大半,但还差点儿火候的当下,流行是流行,却总有些格调不够高的感觉。

  一切的流行文化都有其社会基础,经济重心南移彻底完成后,哪怕京师在北,文化上也是南方更有话语权。而在当下,南方经济实际上是超过北方的,但无论是政治上,还是文化上,旧有的惯性依旧在发挥作用。

  甚至因为过去强势的中原文化、中原政治察觉到了南方可能‘篡位夺权’,眼下还占据主流的中原文化、中原政治对南方的很多东西有了更强的逆反心,经常报复性地轻视南方——就红妃所见,此时流行的‘地域歧视’里,常见被黑的就是南人。就连北方官员也说南人性狡、重商、重利,为民的,不好治理,为官的,不能信任。

  女乐作为‘很有格调’的存在,自然会觉得这座院子的杭州风格是个小瑕疵...也不是不好看,就是不够‘庄重’。

  红妃倒是不在意,身为后世之人,这种风格她反而更喜欢。

  所以这座院子整体一点儿没动(本来就不能大动干戈),室外最多就是让人添了自己喜欢的花木。至于室内最大的改造,应该是红妃将小楼的一间后罩屋改成了浴室,并且在这间浴室旁又搭了半间小屋,作为茶房。

  其实红妃的主要目的是浴室,改出浴室来她就满足了。不过她的浴室是隔壁烧水,然后用铜管送热水和冷水到浴池的那种(浴池自带排水孔道,可以用软木塞堵住。浴室外后墙脚下则安置了一个颇大的石槽,洗澡水可以排入其中,用来浇花还是不错的,如此也可避免排出来的洗澡水随处流,影响美观不说,还会弄坏地基)。

  而既然需要隔壁烧水,那就得在隔壁弄个小房子,搭个灶什么的。红妃的考虑是,既然都搭灶了,干脆就利用起来,做个茶房算了。不说自家开火做饭,至少可以加热饭菜,煮简单的茶水之类,这样也方便不少。

  这种程度的改造,只要有钱,在此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工程了!反正在月圆会前后一切已经完成,红妃随时可以搬进去了——这比现代还方便,现代装修用的材料,再环保也不能让人放心,自家住的话肯定是要等一段时间的。而如今建筑用材不用考虑成分,弄好了后随时就可以入住。

  当然,这不代表红妃就要入住了...此时红妃依旧和花柔奴她们一样住雏凤阁,对于新人女乐来说,入住属于自己的地方,非得等到铺房后不可。

  人不能入住,东西倒是可以进去,红妃采买的东西越来越多,师小怜那里也没有太多地方给她暂时存放,东西自然就送进了新居——不过就算送进新居,也不能明晃晃地摆着,这也是官伎馆的惯例。

  究其原因,不过是为了方便榨取钱财。

  铺房人选定下后,铺房之人会派人丈量新居尺寸,然后去订做各种家具,准备各样摆设。这种时候,新居越空,才越好开口让人置办东西呢!

  就在这样花钱如流水的日子里,红妃依旧要出堂,依旧有晚上打通厅的客人要应付。而在这些应酬中,木樨会是红妃唯一期待的...这不是因为木樨会格调足够高,对于她的人气大有好处。她期待木樨会是因为她计划趁着木樨会和赵循商量一件事,而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重要!

  ‘木樨会’当日,正如红妃所预料的,高朋满座位,往来无白丁!以赵循的人脉,以及畅秋园的名头,很是请来了一些红妃过去根本没接触过、且高高在上的人物。

  赵循虽然因为公务繁忙,平常请红妃的次数不多,但每次捧红妃都是尽心尽力,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红妃的欣赏的。

  “师娘子奏一曲罢!”赵循引着红妃认识众人,用自己的人情给红妃牵线搭桥。而在红妃和人打照面、混了个眼熟之后,就给红妃机会展示才艺——赵循做事情还是很有条理的,他觉得推介女乐和推荐官员一样,都得扬长避短。红妃的短处明摆着是交际,而长处也很明显,那就是长相佳、才艺好。

  第一眼让人惊艳之后,赵循就不让人做过多接触了,而是让红妃表演才艺。

  如此安排,看得出来赵循也是仔细考虑过的。

  红妃自无不可,说明了要演奏《一生所爱》之后,就走上了前台——月圆会那一日赵循有事不能去撷芳园,所以到现在为止,他还没听过这支最近饱受赞誉的曲子呢!红妃听他说演奏,首先便想到了这支他还没听过的曲子。

  “师娘子的嵇琴是不必说的,乃是京中不可不闻之妙音!”红妃走上前台,赵循还不忘与身旁一个不了解红妃的熟人科普:“只说——”

  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,止住赵循的话的不是别的,正是红妃的胡琴乐声。

  《一生所爱》本来就是一首无可奈何又珍而重之的曲子,这样的曲子用二胡来拉,是加深了这种特质的。此时哪怕是前奏呢,也让人迅速感受到了心脏被攥紧的情绪!听到乐音的那一刻,赵循甚至汗毛竖起,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
  ‘苦海,翻起爱恨。在世间,难逃避命运’,赵循固然没有听过《一生所爱》的歌词,但他确实感受到了相应的情感——在这一首曲子的时间,他想起了很多,但最后归结起来也就是‘众生皆苦’四个字。

  大概是没有事先了解曲子的主题,也不像后世的歌曲有歌词‘辅助’,在品味一首曲子时,此时的听众却是更自由了。

  反正因为这曲子联想到爱情的并不占绝对优势,而这还是有《一生所爱》这个曲名做提示呢!很多人从这首曲子感受到的是无常、消逝、悲伤等等情感——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,最初的作曲者应该本来就没有将主题局限于爱情。

  再者说了,面对公众的文艺作品本来就是这样的。在作者手上完成第一次创作,而后还会在大众那里完成第二次创作。所谓‘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’就是这个道理了,大众对作品的解读也会成为作品的一部分。

  红妃的曲子没用多长时间就演奏完毕了,而就像是过去她的每一次表演一样,如果只是就表演而论表演,她总能征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任何一个人。这个时候,听者不论原来认不认识红妃,都靠了过来,想要亲近红妃。

  而亲近来做什么?这么一会儿很多人都是来不及想清的。

  ‘万人丛中一握手,使我衣袖三年香’,很多时候觉得诗词中写的夸张,但真等到遇到的时候才知道,再是夸张也是有本而来。

  在这样的‘群情汹涌’中,赵循才从刚刚音乐构筑的世界中脱离出来。他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很不可思议,红妃的表演就是这样,无论是他喜欢的嵇琴,还是他没那么感兴趣的舞蹈,只要他站在一旁欣赏,就会感受到时间流逝不同寻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