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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伎第36节(2 / 2)


  有六分本事就能抬举成七八分,若有七八分本事,那就能说到九成九!

  这不是宽容,更多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傲慢。在那些做出评价的文士看来,女子能有这样的本事已经很不错了。花花轿子众人抬,说的好听一些也是怜香惜玉。至于内心深处,他们其实并没有将评价的女子放到平等的位置上。

  也不是说女乐的才名都是名不副实,只能说大多数和盛名在外相比,差了那么一些——也有真的对比偌大名声也不差什么的,但那都是一代传奇名伶了,一辈人中也不见得出一个的,只能特殊情况另外说。

  所以魏良华遇到红妃之后也很意外...他是真没想到,一个女弟子竟能如此见识非凡!不只是平常谈的诗词歌赋这类闲雅之事,就是谈论文道,乃至于文坛各派的取向、内里,红妃都有着惊人的洞见!

  这可不是学学就能会的东西,很多士大夫身处其中熏了半辈子也不见得能懂呢!红妃作为一个‘局外人’,竟然能懂这些,着实意外。

  简单来说,魏良华了解的、谈论的,红妃都能跟上,不是一般女乐泛泛了解过的普通应答,她是真能言之有物,与人对答如流,最后还能给交谈的人以启发的那种。而魏良华不了解的、没法谈论的,红妃也能信手拈来。

  比如魏良华对于朝堂上的事、一些庶务就完全不通了,他就是个纯粹的文人...但红妃在赵循身旁,哪怕只是随口提到了几样实务细节,也得了赵循这个户部副使的高看——魏良华是不知道红妃和赵循说的几句话是几个意思,但就是觉得挺厉害的。

  魏良华和红妃同游了一回,夜深了又亲自送了红妃回去。送红妃到撷芳园的时候,花柔奴也被送了回来,只不过送她的不是楼彻,而是楼彻身边几个僮儿和他一个朋友。楼彻要送花柔奴回来时,半道被路上看到他的朋友叫住了,半请半拉的弄走了。楼彻只好请一个朋友护送花柔奴回去,当然,说是朋友,其实就是常在楼彻跟前讨好的子弟。

  跟后世聚集在有钱人家孩子身边的‘跟班’差不多...对于需要有人陪玩、有人捧的人来说,这些跟班也是硬需求了。

  花柔奴和魏良华打了个照面,花柔奴又看到了魏良华,心里更不解了...她觉得魏良华不像什么富贵人物,若要说红妃是被小白脸勾搭了,这也不太可能。不说这样的事都知那里没法过关,就是都知那里一时不察,眼前这人也称不上小白脸了。

  年近不惑的样子,说得上文质彬彬,可要说外表有多出色,也是没有的。

  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!

  摸不着头脑也就罢了,花柔奴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。之后她前后又有几次见这个男人请红妃出堂——不是花柔奴闲的没事做了,每天紧盯着红妃,实在是魏良华来的太勤快,隔三差五就请红妃,其他时候不能请到红妃也会特意来撷芳园见见她。

  “来的真勤呐!怕是火山孝子都没有这般的...到底红妃有本事。”花柔奴又一次见到魏良华来见红妃,凉凉地说了一句。

  其实哪个女乐没几个走动勤快的追求者呢,她这里说这话与其说是在赞红妃,还不如说是在奚落红妃的眼光...就勾搭了这么个裙下之臣?就这?就这!

  她现在也知道魏良华是个有些名气的文士了,但具体的并没有打听。只能说大家不是一个圈子的,想要有所了解也是隔了一堵墙——其实女乐和文人的联系是很紧密的,但这种文人多是‘浮浪名声在外’的,比如历史上的柳永就属于这个行列。

  而稍微了解一些的就该知道,柳永在同时代的主流文士看来,是离经叛道、荒诞不羁的!

  至于其他的文士和女乐,就和普通客人差不多了。

  花柔奴对来往撷芳园的其他客人是什么程度的了解,对魏良华就是什么程度的了解——魏良华又不是她的客人,了解自然是浮于表面的,仅仅知道魏良华在蜀中文坛很有地位罢了。

  以这个身份来说,对于女弟子也是很好的结交对象了,至少她如果有这么个客人,是不会拒绝的。但在花柔奴心里,绝对不算是评分最高的客人,和红妃之前结识的李尚书、赵循、王阮等一干人不能比!

  奚落了一回,转天花柔奴就被楼彻带着去了一次品茗会,这次品茗会的主办者是楼彻的顶头上司,一位中书舍人。

  楼彻是中书通事舍人,从八品,具体来说就是给中书舍人做笔杆子的!而中书舍人则是给皇帝做笔杆子,是皇帝的秘书——为什么说中书舍人和中书通事舍人位卑权重,缘故就在这里了,他们太接近中枢了!

  即使眼下位置不高,未来放出去也能立刻海阔凭鱼跃!

  不少官至宰辅的大人物,看过他们的履历就会发现,他们往往少不了做一任或者几任中书舍人、中书通事舍人!

  这位中书舍人说是举办品茗会,品茗会中却是避免不了地谈到一些工作上的事,连带着也勾连了点儿‘秘辛’。

  第54章 玉质(6)

  花柔奴听到这位中书舍人道:“...可惜了,要是能结识蜀中那几位就好了,他们虽不涉朝政,却因为李大相公的缘故,与官家早年相识,颇得官家信任。”

  眼下这一届中书舍人班子还挺尴尬的,之前官家年少,没有对朝堂动手,朝里多的是老臣。那些老臣倚老卖老,特意安排了这批中书舍人去到官家身边,就是为了潜移默化影响到官家,让他们依旧能保有先帝时的权势。

  谁能相少年天子柴禟和他舅舅,也就是辅佐他的李汨,两人明面上不拒绝什么,却是始终不看重他们的。这些送去做中书舍人、中书通事舍人的年轻官员,说起来哪个不是精英,结果就被耽误在这儿了!

  中书舍人正五品,中书通事舍人从八品,以中枢官僚系统来说,都算不上高——中书舍人的正五品看起来不低了,但对比这个官职的要求,那又不算什么了!就算是中书通事舍人,也只有科举考试中的前几名有机会,而获得机会不代表能够成为,在就任之前还有一次内部考试,通过了才算!

  是一个对综合能力、应变能力有着极高要求的职位。

  这些安排过去做中书舍人、中书通事舍人的年轻官僚,不管是老臣们出于什么心态放过去的,能力却是没的说!履历看起来极为漂亮!正常的话,他们本该有最好的仕途,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‘毕业’后,会迅速进入升职快车道。

  只要不出意外,到时候东京、地方几进几出,用不了几年,出则封疆大吏,入则封侯拜相,端的风光!

  谁曾想,官家却是这样刚强,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,只想扫去先帝时的痕迹,然后好腾出手来做一番事业,给这天下打上自己的印记。而李汨李大相公也是奇了,得了官家的信任,又是国舅爷,这几年教导官家,打理中枢井井有条。等到官家要亲政了,他又鞍前马后,任劳任怨,把个更好的天下交到官家手里。

  最后自己两袖清风,竟是一点儿留恋权势的意思没有,转头又捧着道经,自去做他在家修行的道士去了。

  这满天下精于庶务,能够辅佐天子的能人其实不少,难的是这些人很少有机会真能辅佐天子!这就是千里马有,伯乐不常有的道理。而甘于恬淡,喜欢隐逸的高士,这就更多了,江湖之远从不人烟稀少。

  但这两种结合起来的人就稀罕了...拥有辅佐之才的人,总是要找一个地方展示自己的才华的,所谓的‘学成文武艺,货与帝王家’就是这个道理!哪个真的甘心空有才能,而不能用呢!

  这有点儿像‘胸怀利刃,杀心自起’,有些东西有了之后,就控制不住想用的心。

  本来还打算看官家与李大相公这对君臣、甥舅一改过去的亲密无间,彼此生出嫌隙,这样他们这些人就能‘乘虚而入’了——天子与权臣博弈,这成为主要矛盾了,他们这些老臣安排过来的‘近臣’就不算什么了,到时候反而可能重用他们辖制权臣。

  用近臣来制衡朝堂重臣,这也算是自古就有的传统了!比如三公九卿时代,他们是朝堂肱骨,侍中只是皇帝侍从近臣罢了,但后来侍中却成了重臣。侍中成为重臣之后,皇帝又弄出了一个尚书省,等到尚书省起势了,尚书省又被排挤到外,中书省成为实际上的权力中心。

  结果,李大相公太让人‘失望’了!就这样放手了...那是权势啊,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啊!这些中书舍人见着连乘虚而入的‘缝隙’都没有,窝火之余也有些焦急起来!

  眼见官家接手江山也有一年了,一开始为了朝堂稳定,也没什么变动。但这只能是一时的!哪怕是寻常天子,一朝执掌大权之后也要在各个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,特别是中书舍人系统,这样的近臣位置,更是只可能留给打算培养的心腹!

  更何况他们这位官家看着就很有想法,更不可能‘萧规曹随’,什么动静没有了。

  别的中书舍人离任的时候不会担心前程,只要没有得罪官家,他们的前程都是不消说的,今后有他们的好呢!

  但这批中书舍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,他们当然也不会有什么‘凄惨下场’,毕竟他们也没做什么坏事。至于说他们被划分到老臣那一派,这也不是什么问题,本朝一直严防党争,世宗留给后人的祖训里就有这方面的内容——党争无法杜绝,但一定要控制党争的烈度,未免重蹈唐末党争覆辙!

  他们这甚至不能说有党派划分,只能说与老臣关系近了一些!

  但问题是,他们也不太可能得到中书舍人惯有的那些优质资源了!大家都想做中书舍人,图的不就是这个么?眼下不能够得到这些了,哪里能甘心!于事同样境况的一些人也会聚在一起讨论有什么出路。

  也是因为他们确实只是和天子不亲近,这才能有这些想法...如果真的恶了天子,还想这些做什么!早就回去收拾收拾,准备回家吃自己的了!不然等天子想起他们来,怕是要回家吃自己都不能了。

  品茗会的主办人,那位中书舍人说着自己的想法。旁边楼彻也道:“大人此言极是!若是能结识那几位,事情确实要好办许多...只是事情不好办,这些人也知道他们在官家面前的体面正是因为不涉朝政才有的!若是牵连起来,官家固然会给他们体面,可今后就有可能疏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