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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节(2 / 2)


  妯娌俩一边说话,一边往驿站外院厨房走,途中遇见元宝,递银子说尽好话要了些金疮药,又在灶房遇见个烧火老头儿,哀求着给烧了热水,这才端着壶往回返。

  结果,刚行至后院门口,她们就见那儿站着一行八,九个丫鬟打扮的女子,为首是个穿酱色半截短衣的老嬷嬷。

  李氏站定,觉得这人有些眼熟,“您几位?”是找她们?

  “大夫人,老奴是礼部侍中府的管事嬷嬷,曾有幸见过夫人的。”酱衣嬷嬷上前问礼,眼角却斜飞抬着,带几分刻薄意味。

  “你们是,是孙家的……”李氏下意识的一颤,嘴唇张了张,想说什么却有几分胆怯之意。

  到是姜氏,上下打量了那嬷嬷几眼,拧着眉问,“你们这会儿来,是为了孙大郎和我大侄女的婚事?”

  姚府长房长女姚千蔓年已十七,两年前就跟孙侍中府里的大郎君订了婚,若此时姚家无事,她该秋日出嫁的。

  “实不瞒姚夫人,我家大郎君不幸染了病,久治不愈,我家夫人恐担误了姚大姑娘,就想着干脆……”酱衣嬷嬷话没完,李氏脸就白了,急急插嘴问,“你们家是想退婚?”

  “……确实是有这意思。”酱衣嬷嬷肃着张脸,从袖中掏出一纸红帖,“这是贵府大姑娘的生辰八字,原物奉还,还请大夫人将我家郎君的红帖还回,好聚好散。”

  听了这话,李氏眼前发黑,站都站不稳了。全家流放晋江城,那穷山恶水的地方,男人或许还有出头的可能,但姑娘家家的,怕一辈子就是个村妇的命了。

  李氏本还庆幸她家千蔓早就订了亲,虽然在这等情况下嫁出去,公婆相公肯定不会待见,定然得吃上不少苦,可无论如何,都比跟着流放强,等熬上几年生个孩儿,脚根站稳一辈子就过去了,谁知,谁知……姚家被封门,孙府没来人,李氏就觉得不好,心里却还存着侥幸,可到底……

  “我家千蔓没处不好的,你们怎么能,怎么能……”退婚呢?这会儿被退了婚,难道真让她女儿一辈子当个农妇吗?

  “贵府大小姐是好的,只是我家郎君无福。”酱衣嬷嬷接口,话说的挺好听,可态度着实轻慢非常,她拿着姚千蔓的八字红帖,单手就往李氏怀里塞,“请姚大夫人莫要拖延,让奴婢不好交差。”

  “哼,话说的到是好听,无非就是看我姚家败落了,嫌贫爱富而已!孙家大郎君病重??真真可笑,我记得前月他还好好的,怎么突然间就不行了?难道是平日不积福,报应落身?”家里被抄,丈夫被抓,女儿杀人,还亲眼目睹了二伯一家妻离子散,姜氏心情本就不好,那酱衣嬷嬷还这态度,吓的李氏颤兢兢,眼泪横流,她哪还能温声细语?

  姜氏是家中独女,父娇母宠,嫁了人婆婆宽厚,夫妻恩爱,脾气就不算好,几句话怼的酱衣嬷嬷脸都青了,“三夫人,请您慎言,您家里这情况,我家夫人肯寻了体面理由退婚便算是慈悲了,您何必还要强求?真撕破脸就难看了!!”她拧着眉厉言。

  姜氏哪能服这个,启唇就要回嘴,袖子却被紧紧拉住,她惊诧回头,“大,大嫂?您这是……”拉她干什么啊?

  “青梅,罢了,别争了,退婚便退婚吧。”李氏虚弱的说,脸色带着几分灰败,她把手中伤药递给姜氏,随后,慎之又慎的从怀里掏出个绣着鸳鸯成对儿的香囊,“……这是红帖,你拿走吧!”她哑声递上去,又跟抢似的夺过女儿的八字红封,拉着弟妹,“青梅,咱们走!!”

  说完,逃也似的往院子里奔去。

  风中,隐约还传来酱衣嬷嬷的惊喜声,“哎哟,这事儿办的还挺容易,姚家人竟没浑起来,来来来,快跟嬷嬷回府领赏去……”

  心脏‘噗嗵噗嗵’的跳,眼前景物模糊,李氏拽着弟妹奔进土屋,捂着嘴眼里全是泪。

  “大嫂,三嫂,你们回来了,这是要着热水了,伤药有没有?爹爹说二伯被用了刑,得赶紧擦擦好上药!”见门帘子动,宋氏起身迎过来喋喋问着,一眼瞧见李氏的模样,惊道:“大嫂,你这是怎么了?出了什么事儿了?”好端端哭成这样?难不成是舍不得二嫂?

  不能啊,平时没见两人关系好到这程度?

  “我,我……”李氏拼命眨着眼,泪水如泉涌般流出,颤微微的把酱衣嬷嬷给的红帖拿出来,“这,这是孙家送过来的……”

  “什么啊?”宋氏一怔。

  “孙家?退,退婚了?”季老夫人脑子最快,几乎看见红帖的瞬间,她就反应过来了。

  “恩,恩……”李氏哭的都说不出话来了。

  “娘……”还是姜氏利落些,扶住长嫂,将方才遇上酱衣嬷嬷讨要八字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,最后还愤愤道:“孙家实在欺人太甚,当初是他家看中千蔓的人品行事,亲自上门求娶,说尽了好话,万般保证咱们才应允,如今……孙家哪怕出个主人登门呢,好歹圆了面子,派个奴婢……”还是酱衣嬷嬷那样看似恭敬,实则高傲的奴婢……

  孙家——根本就是认定姚家在翻不了身啊!!

  “退,退了也好!”姚敬荣面色沉重,徐徐吐出这么一句,季老夫人叹息着抱住掩面而泣的大孙女,“别怕,好孩子,退就退了,没什么……”

  “怎么可能没什么?大妹这门婚事,若成了她就能留在燕京,不用跟着我们徒步千里,跋山涉水,孙家也是世代官家,就算刻薄一些,大妹嫁进去在艰难,总比流放的好……”大房长子姚明辰——就是姚千蔓的亲哥哥跳将起身就要往外冲,“不行,不能让孙家就这么退婚,得让他们认了大妹,迎大妹进门,哪怕是……”当个妾呢,都比流放到晋江城来得强。

  “明辰,你别闹,孙家这事算了就算了,日后……咱们在给你大妹找个更好的。”姚天从艰难的拦住长子。

  “爹,咱们是去晋江城啊,那是什么地方?临着加庸关,指不定什么时候胡人就进城了!!”到时候命都留不下,还提什么更好?更别说……“咱们是流放啊,是罪民,哪怕不用给披甲人为奴,五代内都不会有考取功名的资格,只能为农户,连行商都不行……”

  “大妹已经十七了,到了晋江城,她除了农户还能嫁什么人?”到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,一个汗珠摔八瓣儿……进孙府在被刁难都比这样强吧,“娘,你怎么这么胡涂,轻易就答应了,不行,我去找孙家人!!”

  到底年轻气盛,姚明辰扛着枷,推开姚天从就往外冲。

  “明辰!!”

  “儿啊,你别闹!”

  “回来!!”

  姚敬荣,季老夫人和姚天从几乎是同时高声喊他,一块儿去拦,但扛着枷的男人和六旬的老太太,那速度,怎么可能追得上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。

  姚明辰闷头往出跑,眼见就要出门,突然一股大力从后传来,拉的他踉踉跄跄,一个后抑坐在地上,尾巴骨断裂一样的疼痛。

  “嗷嗷!!”疼的直咧嘴,他仰头去望,就见三堂妹冷峻的抓着他颈上木枷,满面不耐的道:“你闹什么?人家既然选择退婚,摆明就是趋利附势的人家。他们好歹找了理由,没让大堂姐失了面子,你还非得让她去送死不成?”

  第八章 行路难

  “送,送死?”姚明辰顾不得疼了,两腿伸直的坐着,傻呼呼的问,“怎么会是……送死?”

  “有什么不会的?姚家落败了,咱们都走了,在燕京这地介儿,大堂姐连个娘家人没有,你还要她出嫁?孙家能来退婚,难道是什么好人家?呵呵,就算你拿当初承诺逼着他们接受大堂姐了,等娶进门去,他们心不甘情不愿,一年半载的,直接把大堂姐‘病逝’了,你能拿他们怎么办?你能从晋江城找回来?”

  姚千枝冷笑数声,跟看大傻子似的看姚明辰,“你恐怕连信儿都得不着!!”

  “这,这不能吧,好歹是官宦人家,不得……”要脸呐?从来是念书人,没见过时事险恶的‘大傻子’直愣愣的问。

  “不能?呵呵,户部霍尚书被诛连了三族,他两个女儿,有子的那个当夜急病去了,无子的直接被休回家,当天就进了教司访,那还是嫁的豪门候府之地呢,不也这样了吗?咱们姚家,大堂姐多个什么?怎么就例外?”姚千枝挑了挑眉,随手摔开木枷,甩的姚明辰一晃悠。

  就算是现代人,没经历过古代男尊女卑的大环境,她都知晓如今这情况,孙家肯在自己儿子身上找毛病退婚,就算是全了姚千蔓的面子。当然,孙家确实是不讲究,但要说多卑鄙无耻——确实算不上,人家孙家也是体面人家,儿郎不差,凭什么娶罪臣之女,连个正经亲家都落不上?

  现在他们还肯给姚千蔓面子,真逼急了,人家拼着儿子续娶迎姚千蔓进门‘病逝’了她,姚家能怎么样?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