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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节(2 / 2)


  倒地耍赖本是三四岁小儿的无赖行径,姜准幼时是惯做,想要什么不得就往地一躺,被父母责骂又往地上一滚,他那时年幼,生得白胖,小眼圆鼻,尚有几分可爱,满地打滚扑腾也有几分好玩有趣。

  如今他已成年,少说也有两三百斤,腰圆如桶,头大如斗,在殿中翻滚嚎陶,双足捶擂,满身肥肉乱颤,周遭疑起烟尘。

  一个新进的小宫女,差点笑出声来,指甲掐得手背将要流血才忍了下来。

  承平帝僵立殿中,好生后悔,怎一时冲动将八子叫来训话?骂他他不痛不痒,自己倒气得差点吐血。此子憨傻,行事悖于常人,自己何苦跟他计较。将拂尘弃在一边,恹声道:“起来,阿父让你闹得心口生疼。”

  姜准立马停了翻滚,顶着满脑门的汗爬起身,挤出一个谄媚的笑:“阿父哪疼?儿给揉揉。”

  承平帝嫌弃地看着一颗大头凑到自己眼底,惊得差点仰倒,道:“老实坐下。”

  姜准应了一声,喘着气在旁跪坐,他过胖,不能端坐,瘫软在那如肥油堆山,承平帝有心教训几句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
  宫女奉上香茗,姜准一把抢过,歪着脖高抬手亲递与承平帝:“阿父品茶。 ”

  承平帝实在是一个慈父,看他堆笑讨好,忍不住又道:“罴儿,你成日胡作非为,没上没下,没尊没卑的,你是皇子,阿父在时还能庇佑你,他日呢?”

  姜准嘴似涂蜜:“阿父天子,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  承平帝气得笑:“献媚之语。”语重心长道,“罴儿律己修身才是长计。”

  姜准脑子一时打了死结,完全没听懂承平帝的言外之音,反膝行过来,两眼里精光乱闪,道:“阿父要保儿,不如……”

  “闭嘴。”承平帝又想将茶杯拍烂在姜准头上。

  姜准委屈:“儿虽平庸,但心怀苍生,心系万民,太子倒是出众会写会画,又懂音律,都懂得做腿骨骨槌了。”看承平帝瞪圆了眼,小声道,“阿父先别斥责,儿不悌是为孝,太子哪将阿父放在眼里,子民于他,连个蝼蚁都算不得,今日剔人骨,他日弑……”

  承平帝忍无可忍,劈手就是一巴掌,竟将姜准的歪脖给打正。

  “你倒会顺梯上墙,什么话都敢宣之于口。”承平帝恨声道,“真当朕任之由之。”

  姜准老实趴下认错,要辩解,动动脖子,摇摆自如,咦了几声,乐不可支磕头:“阿父打得好,阿父打得好,把儿的脖子打好了。”

  承平帝暴怒,指着殿门道:“滚滚滚,近日都不要来见朕。”

  他们父子闹得不可开交,内侍来报:“圣人,珹王求见。”

  姜准讨人厌,姜凌却招人喜欢,兼之从小体弱,承平帝多有偏爱,忙叫宣。姜凌一进来,便看到姜准猪头上鲜红的五指印,稽首后,不肯起来,为姜准求情,道:“阿父,阿兄常有无心之过,阿父应当责罚,儿请愿代兄受过。”

  姜准眉毛拧得快要打结,肥手一挥:“小九不要胡言,争先恐后的,又不是捡好的。”

  承平帝深吸一口气,让姜凌起身,放缓声音,道:“阿父知你赤诚,你阿兄闯得祸,车载斗量,你哪担得过来?”

  “对对对。”姜准连连点头,又道,“小九本就身体欠佳,打出好歹来,我白发人送黑发人……”

  “你给我滚。”承平帝一声暴喝,得这么一子,真是生平大憾,午夜梦回都要追悔前世烧了什么香竟修得父子缘。

  姜准这回倒是麻利地滚了,滚前还冲姜凌挤眉弄眼。

  承平帝郁结在心,被姜准这个泼皮一闹,倒没先前这么发堵,对着眼前风采出众,俊秀夺目的九子,生出无限的遗憾来。诸子平庸,太子无德,九子德才兼备,奈何非福寿之相。

  姜凌怕承平帝被姜准气到,也知他这几日多有烦忧,遂笑道:“阿父可有雅兴与儿手谈几局?”

  承平帝道:“我们父子随意,不必恭坐。”让内侍备凭几软靠,又怕姜凌受凉,赐华裘护在他的腿部。叮嘱道,“手谈劳心,小九勿多思。”

  姜凌笑道:“进败局,儿定爽快认输,不解颓势。”

  承平帝点头,道:“这般便好。”

  .

  姜凌留宿宫中,遣了一个小内侍知会候在宫门前的雷刹,雷刹与九王护卫揖礼道别,边走边想着要再去徐知命那一趟,事涉皇室秘密,一个不慎,牵连整个不良司。刚走一箭多路,从宫门那一辆饰金的三架马车气势汹汹地呼啸而过,扬起一地尘土。

  雷刹定睛一看,却是姜准的车驾。姜准被承平帝骂跑,又去看望了皇后,听了一耳朵的唠叨,这才怒冲冲地出了宫。

  雷刹留了心,看他这架式,似要生事,跟了上去。

  原来姜准挨了骂,又在皇后被抱怨一通,憋了一肚子的火。太子幽禁关他鸟事,真是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,姜准深感此乃飞来横祸,凭白担了不悌的罪名。

  太子不是被禁行宫吹冷风吗?长兄虽然做错了事,但是落到这地步,姜准深感痛心,为表兄弟情深,他定要有所行动,既然承平帝下令不可探视,在行宫外表表兄弟情也不失为上选。

  瑜王妃李氏揽镜,细看自己鬓边是不是已生华发,圣人诸子,惶论才智德行,皆美姿容,偏她嫁给了不在其例的姜准。蠢笨如猪丢人现眼也就罢,三天两头惹出祸事,御史只要盯着姜准就不怕没事可干,惹祸也罢,上有圣人庇佑下有九王善后,也可做个富贵闲人,偏姜准又没个记性,不管池塘大江,他都要跳进去亲试深浅。

  李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肥壮如猪的夫君气喘如牛地从宫中返家,还没缓口气庆幸他的全须全尾,她的夫君已纠结仆役护卫雄纠纠、气昂昂地杀了出去。

  李氏气得白了脸,摔了铜镜,与众侍婢道:“随他去,管他死活。”

  李氏的奶娘跪下泣道:“好娘子,夫妻一体,大王闯下大祸,娘子哪得独善其身?”

  李氏也哭道:“阿嬷,我这哪是嫁了夫君,分明是养了孽子劣孙。”一咬牙,戴了羃篱,骑了骏马,带了护卫仆从挥鞭去追姜准。

  姜准坐车,带着一干老弱病残,李氏一行人骑马,脚程快,追赶上后,李氏气呼呼地问:“大王意欲何为?”

  姜准看到她还挺高兴的,拉她上车,拍腿道:“啊呀,一时竟将娘子忘在脑后。”

  被忘的李氏捏着马鞭,柳眉倒竖,手抖抖,险些一鞭抽过去,冷笑道:“奴算什么,没名没姓的,大王忘了也是寻常。”

  姜准搓着手:“不过失言,再说,又不是什么好事,娘子来了周全些,娘子不来,我一人也使得。”

  李氏问道:“八郎究竟要干什么?”

  “娘子到时便知。”

  嫁鸡随鸡,嫁了这么个人,李氏除了叹气,真是别无其法。

  等到行宫前,姜准一挥手,他带来的一众仆役,老的,小的,弱的,残的一窝蜂冲了上去,惊得把守的众侍纷纷持枪戒备,谁知这干人跑到门前,噗通跪倒,开始大声哭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