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20节(2 / 2)


  入寺的山道几层叶落堆积,一个负笈、手执尖桃麈尾的和尚踩着满阶枯叶拾阶而行。他背后的书箱没有一卷经书,密密排着大小相同的玉色瓷瓶。

  到了归叶寺寺前,和尚看着粉饰一新的山门,略停了停,再进山门,左右金刚护法身披彩甲、手执法器,意态如生。寺院大门新刷几遍红漆,铺首衔环,好生庄严。

  看山门,真是一座宝寺。推开寺门再看,不过枯草丛生,了无香火的荒寺。

  和尚不由叹气,穿过牡丹枯树,过天王殿,避开泥中佛钟,眨眼间便到了大雄宝殿,殿中无佛,正中一座近六丈高的十八连盏铜灯,底座满刻铭文;连枝上寸长铜人或呈挣扎状,或仰面张嘴痛呼,或伏地跪拜;十八灯盏,双蛇缠绕,分左右以嘴相衔;灯盏中是脂膏状的灯油,灯火灼烫,油膏受热却不化,千年万年地凝结在那。

  宝殿三面又立着与寺齐高的木架,从下到上,一排一排满满垒着玉色瓷瓶。

  和尚放下书箱了,搬过木梯,将箱中的玉瓷瓶一一陈列在空架上。等将一切归置好,这才在灯边的蒲团上坐下,敲了下木鱼,数着一串菩提念佛。

  风寄娘在殿前等他念完经文,这才深揖一礼,道:“一叶法师远游,那几个贵女来寺中不见法师,改去别处焚香祈福。”

  归叶寺的寺主一叶法师,玉面朱唇,俊秀过人。偶在京中化缘,有贵女心折他的美貌,赠宝枕相诱,许宝物权势,不得,又装虔诚信徒,盛妆来寺中礼佛。

  一叶不堪其扰,他与不良帅主徐知命是知交好友,恰好徐知命一时兴起,声言要去名山访仙,一叶便与他结伴,云游半载方回。

  归叶寺就他一个和尚,他一走,本就荒芜的寺庙更显荒废。

  贵女几次寻他不着,不由泄气,找了个与一叶面貌几分仿佛的书生作入幕之宾,略解相思苦。

  风寄娘恼他一走了之,便拿这事取笑。

  一叶阖着秀美的双眸,不理她,问道:“寄殡处有了空位,可有香客寄棺?”

  风寄娘反问:“寺中哪来香客?”

  一叶无言以对,只得道:“贫僧看山门焕然一新,以为另有机缘。”

  风寄娘失笑,问道:“法师与徐帅同访名山,可遇神仙抚顶以授长生?”

  一叶收起念珠,道:“不良帅主说是访仙,实为求药。”

  “求药?”风寄娘略一沉吟,“可是为了九王?奴家曾听闻,徐帅推过九王命盘,早殁之命,岁不过卅”

  一叶点头,平静的脸上满是悲悯:“徐帅知命,却不肯认命,笃信人定胜天。圣上诸子,太子刚愎暴戾,余者唯九王聪惠,有名君之相。”

  风寄娘蹙眉,问道:“徐帅可有寻到良药?”

  一叶摇了摇头:“世间哪有医命神药。”又道,“贫僧早前便回到京中,不过,遇不解之事耽搁了月余。”

  风寄娘奇道:“不知何事?”

  一叶道:“如今坊中多鬼怪邪说,我过各坊,观坊市气运,恰逢李侍郎家中正办丧事。”

  风寄娘问道:“可是礼部李侍郎?”

  一叶颌首,道:“与那只猫无关,李老夫人身死,魂不知归处,贫僧遍寻不得。有人攫夺了她精魂,只是,她的命盘并无奇异之处,令人百思不得其解。”

  风寄娘追问:“法师可有头绪?”

  一叶摇头:“贫僧托了徐帅同查此事,国运渐消,魑魅魍魉倍出,徐帅担心此事背后所谋甚大,倒比我还要上心。”

  风寄娘看殿前落叶,道:“盛极必衰,为天道法则。”

  一叶双手合什念佛,道:“然而,众生则苦。”

  风寄娘回以佛礼:“法师慈悲。”看看天色起身告辞,道,“日将西落,奴家可不愿与法师共处一室。”

  一叶唇边绽出一抹莫名的微笑,又飞快地消逝。

  风寄娘走了几步,记起一事,问道:“徐帅手下有不良人雷刹,命格奇诡,未生母亡,应与万鬼为伴。奇怪的是:我与他相识数月,看他行事,似乎幼时并不与鬼交。”

  一叶道:“许另有奇遇。”

  风寄娘笑起来,道:“奴家真想探个究竟。”

  .

  雷刹与阿弃等人站在一处屋宅前,几个杂役抬着担架,一具一具地往外面抬尸体。

  单什张大嘴,好半天才拿手合上自己的下巴,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怕不是坟地,几具了?”

  叶刑司一手执笔一手在迭册里写写画画,道:“十一具。”

  阿弃吞了一口口水,往雷刹身边靠了靠。雷刹拦住一抬担架,掀开白布一角,问抬尸的杂役道:“无一例外?”

  杂役白着脸,满脸惊惧:“都是一般模样。”

  单什挠着自己胸口巴掌厚的护心毛了,对雷刹道:“副帅,这尸体惨惨白的,倒像我以前杀猪时放光了猪血。”他摸摸嘴,勾起肚里馋虫,“拿盐巴将猪血煮了血豆腐,炖烧了很是美味……”

  两个抬尸的差役听得分明,二人对看一眼,再也顾不得,放下担架跑到墙根吐得塌糊涂。

  单什骂道:“这二人生得细胆。”

  阿弃与叶刑司在旁,心里也是隐隐作呕。

  “单大哥快快住嘴。”阿弃跳脚,“隔夜饭也要吐将出来。”单什道:“饿你几日,”

  这户人家姓齐,连家主带仆役共三十一口人,尸体不多不少,也是三十一具,无一生还。

  报官的是坊中武侯。

  其时,天不过微亮,又有薄雾,十步之外茫茫一片,看不分明。坊内武侯见天不好,生怕宵小生事,不敢偷懒,执刀提灯巡街,过几条巷道,便听前面宅前一声惊呼,隐约间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一处院门屁股尿流地爬了出来,见了武侯,倒似见了至亲,扒着为首的武侯鼻涕眼泪齐下:“好些死人,好些死人……”

  武侯认得他,坊内一个贼偷,成日游手好闲,偷鸡摸狗,常在官府吃杖责。

  贼偷吓得不轻,口齿模糊,直嚷这户人家一屋子死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