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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节(2 / 2)


  雷刹这两日将裴家里外探了个遍,只感摆设潦草简陋,总缺几分烟火之气。裴母只知催裴谌读书,余的一概不问,众奴仆遇着家主,施礼问声安,又陀螺似得自顾自地忙碌开。

  眼前裴母与小厮一对一答,更是古怪刻意,倒似特意安排一般。

  小厮见裴谌生气,也不理会,仍旧毕恭毕敬道:“裴郎君,请。”

  裴谌不喜他的作派,便欲拒绝,谁知话出口却是:“阿娘,我且赶林兄之约。”

  裴母点头:“三儿早去早回。”

  裴谌晕乎乎坐在马车上,迟疑不定地道:“表兄,这并非我本意,这这……”

  雷刹安抚道:“你暂且当作己身入梦,梦中种种,怎能随自己心意行事?”想了想又道,“我若是猜得不错,邀你之人不是林敷,而是雁娘。”

  裴谌一个恍惚,脸上微红,诧异中不明带了丝甜蜜:“竟是雁娘?”

  雷刹毫不留情泼他冷水:“雁娘是古寺枯骨,红颜不过画皮。”

  裴谌一哆嗦,正襟危坐道:“表兄,我记下了。”

  雷刹看他眼神躲闪,不放心,又叮嘱了一遍,裴谌只得再三保证。

  可惜美人是心上的刀、化骨的水,直教人神魂颠倒万事皆抛。裴谌言犹在耳,一见雁娘眉尖微蹙,那点相思愁意凝在眼角,泪欲流却化为唇边浅笑,只觉自己心痛如割,抛下雷刹提步便迎了上去。

  雷刹一时阻止不及,索性静观其变。

  “雁娘可是心有烦忧?”裴谌生怕惊了她,小声问道。

  雁娘还礼,复惊复喜:“本以为再难见郎君一面,不曾想……”她一笑,将要说的话止在舌尖处,像一弯小钩,勾得裴谌忘乎所以。

  他道:“怎会无缘再见?我本就打算隔几日去寻娘子。”

  雁娘低叹:“郎君如天边朗月,而我不过泥中残花,污浊卑贱,又哪敢慕月光清明。”

  “不不不。”裴谌慌得连连摆手,“娘子纵使出身风尘,也是春日鲜花,沐晨盛放,鲜妍明媚,倒是我不过措大,只知夸夸其谈,家无恒产身无功名,倒不敢宵想神女垂青。”他为表心意,摸摸全身,也没摸出件可出手事物来,见院中一株牡丹开得正好,心道:我且先折一枝花来,回头与林兄赔罪。

  魏紫花中称后,一层层的花瓣堆叠,绚丽多姿,捧在手中,像捧着化不开的浓情厚意。雁娘娇羞接过,似是情窦初开,不敢抬头对看情郎,只小心将花簪在鬓边,问他:“可还配得名花?”

  裴谌早傻在那,呢喃道:“魏紫又哪及娘子倾国之姿。”

  雷刹实是看不惯这等儿女情长叽叽歪歪的模样,一个翻身跃上屋顶,执刀闭目端坐,听裴谌与雁娘相互倾诉。

  “我本是良家好女。”雁娘迟疑片刻,续道,“无奈旧院新主,便是王孙公子也是去而难寻,何况寻常人家。好在干娘不曾恶待,虽也有打骂,倒也不曾吃过多少苦头,冷时有衣,饥时有饭,也教琵琶诗书。”

  裴谌看着她,若在前朝,雁娘许是贵女,不由更添心疼,便道:“我与雁娘倒也是同病相怜,亦是家道中落,家中只剩娘亲与我度日,娘亲平日更是节衣缩食,供我念书。我不过百无一用一介书生,不识五谷不事生产,家中只有出没有进,连着先人留下的藏书,都一一换了口中食身上衣。某真是,汗颜不已。”说罢摇头叹息。

  雁娘失落道:“裴郎腹有才华,若得举荐,必得作为。”

  裴谌苦笑:“不瞒娘子,却是投石无路。”

  雁娘笑道:“林郎君交游广阔,他又与了裴郎交好,不会让郎君明珠蒙尘。”

  裴谌一愣,忙道:“君子之交淡如水,不以功名利禄辱之。”

  雁娘微侧着头,魏紫压着她的发鬓,衬着她的笑颜,她道:“诶,郎君何必如此拘泥,反伤了与林郎君之间的情意。”

  裴谌一想果然是,笑道:“我不及娘子洒脱。”

  他二人言语投契,又彼此有意,不稍多时难分难舍如胶似漆,坐那,一时说些漫无边际的琐事,一时静默无言,相视而笑。都觉只要一处,看着廊外草木边蜘蛛结网也是这般有趣。

  等得金乌西坠,雁娘这才依依惜别:“裴郎怜我,记得寻我。”

  裴谌许诺:“明日我去絮娘家找你。”

  雁娘顿时眉开眼笑:“郎君莫失信于我,雁娘长夜不眠侯君来。”她回眸微笑,心满意足带着一个婢女离去。

  林家小厮重将裴谌与雷刹送回。

  裴谌涨红脸:“该死,我竟忘了拜访林兄。”

  小厮笑道:“我家郎主说了,郎君佳人有约,他不忍打扰,裴郎君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  裴谌心头稍安,又道:“改日再与林兄赔罪。”

  等回了裴衣,雷刹捉住裴谌肩膀,审视着他的脸:“表弟可是忘了身在何处?”

  裴谌因雁娘身世可怜,大为怜惜,道:“表兄,雁娘定无害我之心。我想了想,裴谌即我,我即裴谌,我定做了有负雁娘之事。我男儿郎,她弱女子,既是我之错,我怎能推诿当作不知,她有心愿难了,我便顺她心愿。”

  雷刹道:“话说得清醒,事做得糊涂,她既有怨,你怎知她不会害你?”

  裴谌绕着雷刹连声哀求:“表兄,我信她,她定无害人之心。”

  雷刹不信,道:“我看你是被美色所惑。”

  裴谌往他前面一跪:“表兄,你是不良人,平常查案也是寻根问底,如今不如看看,我待雁娘究竟有何亏欠。”

  雷刹看了眼院外的裴母,问道:“你怎知这便是前世旧事?”

  第26章 旧时事(二)

  裴谌唯恐雷刹伤了雁娘,又暗藏心思,一晚在那翻来覆去苦思借口:如何一人独去与雁娘相会。

  雷刹最爱快刀斩乱麻,裴谌却是优柔拖沓,偏偏是自己的表弟,不好随意动手,因此明知他心意,也不去点破,由他夜不成眠,熬得眼皮发肿眼圈发黑。

  隔日才与裴谌道:“我去归叶寺一趟。”